每个人都不知你，不似你，不如你。
【我取】其一
每个人都不知你，不似你，不如你。
2019n-cov冠状病毒。
我见过追着车哭喊着妈妈的小女孩，见过被拉下口罩吐唾沫的小护士，见过最初发觉病情严重的医生被警告最终感染去世，也见过担心拖累家人的大爷企图割腕自杀。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我知道会有很多人在这场疾病中无声无息离开，甚至可能因为未能确诊都无法被计入数据。
灾难无情，可还是希望生者不弃，逝者安息。
谨以一点文字向此次战役中所有无名的逆行背影致敬。
每个人都不知你们，不似你们，不如你们。
——2020.2.12
1．
一个星期前所里来了两只橘猫。宿舍不够了，它们先是被送到了茶茶窝里。茶茶是一只五岁的波斯，有非常漂亮的茶色瞳孔，好多猫都喜欢她。可是两个小崽在茶茶窝里住了两天就被赶出来了。
嗨，很正常啦，两只小橘饭量惊猫，茶茶每天吃不饱还要被“猫占茶巢”，肯定不会高兴的。
被赶出来的两只小橘在接下来的五天内换了n个住所，被主子们挨个扫地出门，无一例外。
最终，这个抚养两只小橘的倒霉任务落到了我头上。管理员一手一个把将们推入我的领地，如同托孤一般交代：“反正你也是个没什么血统的流浪猫，还怪老怪丑的，就由你分出来点口粮养这两只橘猫吧。”
我揣着手抬头瞟了她一眼，意思是：劳资我就暂且帮你这个忙。
橘猫真的太能吃了，蹲在饭盆前一个劲地咔哧咔哧，睡午觉的时候就跟听ASMR一样。
我舔舔爪子洗了个脸，歪着身子趴地上，像十好几年宫斗剧里的娘娘歪在贵妃榻上，拿出做长辈的气势：“以后，你就叫喵，你叫喵喵。我叫你们的时候你们就得答应，”低头瞅了瞅自己秃秃的指甲，“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
两只橘不理我。
咳，OK，不跟你们这些几个月的小孩子计较。
翻个身，这个姿势有点抽筋。
2.
两只小橘猫吃饱了就乖乖趴我脚边舔手。我们住在离这个该死的漏风的窗户最近的地方，虽然冬天很遭罪，但是像现在，能看到圆圆的月亮。
我突然有一种想讲故事的冲动。正好，小宝宝都是要听故事睡觉的。
我拱拱喵和喵喵，拱走了它们的瞌睡。听我讲故事吧！
一般的故事都会以很久很久开头，我准备特立独行一点：“在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年代，地球曾经爆发过一次瘟疫……”
两只橘眼神迷茫。
“瘟疫呢就是由病毒引起的疾病，人一旦沾染上这个病毒，就会特别难受，严重的会死掉。”
喵喵无精打采地问：“什么是死掉？”
“唔，大概就是你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我想起来我的羊羊，她大概就是死掉了吧，反正我没有再见过她。
喵喵又趴下了，似乎别人死掉不死掉，跟它们没有半毛钱关系。
但是我知道，当你深深依赖过一个人，就会知道，对你来说，她死掉是多么可怕的灾难。
3.
我的羊羊是个非常非常非常……你以为我要说漂亮？不，我才不会那么肤浅。我的羊羊是个非常非常非常可恶的姑娘，她带我回家的时候，我大约也就跟两只小橘差不多大。
为什么说她可恶呢，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踢走了我好不容易翻到的长着白毛的玉米棒棒。作为报复，我挠了她一下。
那一下我用了很大力气，小爪子也比现在锋利不少，挠完立刻就见了血。我张着血盆大口打了个哈欠：哼，认识到我的厉害了吧？
可是她强硬地把我抱回了家，还给我洗了热水澡。
羊羊翘起左手食指扶着我的脖子，右手轻轻地挠我的头盖骨。还挺舒服。
有的猫就不爱洗澡，而我第一次洗澡就爱上了洗澡，可见我是个非常爱干净的猫。
洗完澡她带我去了宠物医院，我被两个小姐姐摆弄来摆弄去，最后竟然要给我扎针。她们按着我不让我动，我拼命地往回缩手：“救命啊！杀猫灭口啦！”
羊羊还在旁边笑，一边笑还一边加入那些人牢牢地钳制住我。
针头扎猫真的挺疼的，我听着自己的叫唤都觉得惨绝人寰。羊羊手还按在我的猫头上，我发现咬不到她，就费劲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她的手心：“折磨猫算什么本事，有种给我个痛快！”
羊羊一愣，手松了不少，手指挠挠我的脖子，跟我说：“一会就不疼了啊，乖~”
后来羊羊也去打针了，我按着她的腿，等着她也发出像我一样的嚎叫，结果她什么反应都没有，甚至还分出一只手掻掻我的下巴颏。
唔，难道打人类的针是不疼的吗？这太不公平了喵！
4.
羊羊给我买了猫窝、猫砂盆、还有水杯饭碗。我开始吃一种脆脆香香的东西，听说那个是猫粮，可是我还是最喜欢玉米棒棒，所以羊羊给我取了个名字叫玉米。
嗯？我吃我自己？
我不喜欢我的猫窝，总是对羊羊睡觉的那张大床有着无限憧憬。那么大，打起滚来一定非常舒服。可是羊羊不许我上床，每次我跳上去她都会把我抱下来。后来我学会了趴在床脚装可怜，羊羊才勉强松口让我在床沿晃荡。
羊羊身上有种奇奇怪怪的味道，我不喜欢，她的朋友身上也是那种味道。她们工作的时候会穿着淡粉色的小裙子，戴着小帽子，有时候还会蒙面。我见过她们的照片，她们面前蒙着蓝色的布，根本认不出谁是谁。但是羊羊特别喜欢她的工作，她有时候回来会跟我讲有小弟弟小妹妹哥哥姐姐叔叔阿姨爷爷奶奶病好了出院了。我记得羊羊在医院工作，那她说的那些人也是医院的人吗？那些人是工作得不好所以被赶出去了吗？我真心实意地替羊羊担心：羊羊你可千万要努力啊，万一被老板赶走了我的猫爬架就泡汤了呢。
羊羊其实特别爱美，但是平时工作要求她不能化浓妆不能留指甲。有一次她过生日的时候朋友送了她一个包包，她特别喜欢，却一直不背。我偷偷去看过，像黑白的编织袋，却说是什么小香风。闻起来没有香风啊，磨爪子倒是很适合。后来羊羊发现了已经被我挠得破破烂烂的包包，特别难过。我害怕我闯了祸羊羊就不要我了，但是她都没有骂过我，第二天眼圈红红地告诉我：“既然玉米喜欢就送给玉米吧。”
5.
我最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周末跟羊羊缩在客厅的地毯上打滚晒太阳。羊羊会一边把我抱在怀里挠痒痒，一边看电视。我陪着她用了一整个夏天看完了甄嬛传，羊羊时而笑时而哭，把我都弄得情绪失调了。电视剧，我看不懂。可是羊羊开心我就开心，羊羊难过我就难过。
羊羊喜欢吃薯片，尤其喜欢乐事青柠味薯片，嚼得咯吱咯吱的，吃完还会像我一样舔舔手指。闻着还挺香的，我凑过去想偷吃，结果一向大方的羊羊“嗖”地一下就拿走了。一本正经地告诉我：“小猫咪吃薯片是会死的。”我歪歪头表示不懂，羊羊却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点头，然后继续咯吱咯吱。后来，每当我对她手里的辣条奶茶小蛋糕感兴趣时，羊羊总是拿这句话唬我，说小猫咪吃这个会死的。切，无非就是自己想吃。我撇嘴，怀里的玉米棒棒它突然就不香了。
圣诞节，羊羊买了一个圣诞老人帽，非让我戴上。
“哈哈，圣诞老猫。”
帽子压耳朵很不舒服，我用手把帽子扒拉下来。羊羊哄着我：“再戴一下嘛，好看的！”我拒绝。
“拜托啦，我拍个照就不用戴了好不好？”
好吧好吧。
“玉米！看手机！看镜头！”
手机是什么鸡？镜头是什么头？
“玉米，玉米！看我，看我！”
哦，看你可以。
圣诞节过得开心，我也获得了一个可以跟羊羊一起睡觉的机会。羊羊的手挠得很舒服，我打了个哈欠，困了。后来，羊羊也不动了。她说我呼噜呼噜地像ASMR似的，说完就睡着了。
6.
2020年一月的时候，羊羊突然戴起了口罩，就是她们上班需要蒙的蓝色布块。她说最近有很多人得了病，她戴口罩是为了不被传染，叫我不要害怕。
我不害怕。我能认出羊羊哒！
羊羊给我换了食盆，会自己掉猫粮的那种。她教我怎么用，告诉我她可能要有一段时间不能回家，我要自己照顾自己。
没问题哒！
羊羊走后家里就成了我的天下。我拽着装猫粮的大袋子满屋飞奔，在羊羊的大床上打滚。
太爽啦！
第一天我觉得自己在家可真好，躺在羊羊的大床上，心想，虽然等羊羊回来说不定会因为满床的猫毛揍我一顿，不过我享受过也值得。
第二天我试着做了一些极限运动，从猫爬架的最高一层跃到沙发上。虽然不小心碰倒了花盆，但是跟我的快乐比起来花盆不值一提。
第三天我把家里能翻的柜子都翻了个遍，我试着戴了一下羊羊的项链，还偷偷钻了羊羊的衣柜。我把羊羊给我买的圣诞帽也找出来了，以前不喜欢，现在看着倒越来越顺眼。
第四天，我坐在窗台上，看着太阳一点点升起，再一点点落下。
第五天，我开始想羊羊了。她为什么还不回家呢？她不要我这只小猫咪了吗？
第六天一早，我就听到了开门声。
是羊羊回来了吗？
我赶紧把被子踩了踩，好像跟原来差不多，嘿嘿。
可是我跑出去，门口却不是羊羊。
“嗨玉米，还记我吗？”门口的人摘掉口罩蹲下。
“记得，你是羊羊的朋友。”羊羊教我的，小猫咪要有礼貌，要回答阿姨的问题。
“好乖啊玉米，羊羊怕你没有吃的，让我来看看你。”
我领她去看我的食盆，其实还有点，就是有点潮了。
阿姨给我换过水和食物，然后开窗给我通了通风，我趴在食盆前不想动。
我想羊羊。
阿姨再回来时捧着手机叫我，“玉米来，羊羊要看看你。”
羊羊？哪里？
“玉米？玉米~看手机！看这里！”
羊羊怎么跑到手机里了呢？
我伸出爪爪去摸，只摸到了冰冰凉的屏幕。
“哈哈，你摸不到我啦~”羊羊摘掉口罩朝我笑，“自己在家要乖哦。”
“嗯！我是超级乖的小猫咪！”
阿姨把手机拿走，对着客厅拍了一圈：“看看你家玉米，淘成什么样了。”
“哈哈哈哈她就那样，多动症。”
哼，阿姨告状。
7.
那天阿姨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临走前交代我：“不可以再闹哦，羊羊过两天就回来啦。”
过两天就可以看到羊羊啦！真好。
可是又过了一周，我也没再见到过羊羊。
饭都吃完了，我偷偷去扒猫粮袋，结果撒了一地。
小猫咪不是故意的啊，羊羊回家了可不要骂我。
可是羊羊还是没有回家。连羊羊的朋友都不来看我了。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羊羊的爸爸妈妈来了。他们瘦了很多，也不冲我笑了。带走了羊羊的东西，还有我。
他们说羊羊去世了。什么是去世呢？
直到很多年后，我才猜到，也许去世就是死掉的意思吧。因为我很久没有见到过羊羊了。
羊羊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儿子，他嫌弃我是只土猫，又有可能携带病毒，非说要活埋了我。
“我没有病毒的，羊羊带我打过针啊。”
“算了吧，丢掉就行了，羊羊还怪喜欢它的。”
于是，我又开始流浪。
“后来，人类战胜了瘟疫，每一个小猫咪都有了一个主人。”
两只小橘都已经睡熟，但是我睡不着了。
我又想羊羊了。
离开羊羊，我独自流浪了七年。
在这期间，我见过很多人，很多猫。
也有人将我带回家过，可最终还是将我赶出来了。
其实我已经变乖了很多，我不需要什么饭盆水杯猫爬架，我也不会非要在床上打滚。
小猫咪好委屈啊。
如果羊羊还在的话。
其实羊羊的名字我都不知道，她爸妈叫她羊羊，她朋友叫她羊羊。可是究竟是这个杨，这个阳，还是这个洋？
她温柔地像只小羊羔，还是这个羊吧。
我的羊羊，我后来遇到了很多人。
每个人都不知你，不似你，不如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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